张再谨[清][公元1841年-1889年,清代画家] 云南大理剑川人物 张再谨[清]字悫诚,一字定生,云南剑川人。光绪元年(一八七五)举人。三试礼部不第,幕游而终。诗古文词雅饬,有四香草堂残稿。画人物、花鸟,于古法得新意。盖书卷游览得助者多也。《滇南书画录》 张再谨:清代剑川画家的艺术人生与时代印记 一、家世背景与早年求学:剑川文脉孕育的艺术幼苗 张再谨(1841年-1889年),字慎之,号砚农,清代云南大理剑川县人,是滇西地区颇具影响力的画家、文人。其生卒年虽跨越晚清动荡时期(鸦片战争至中法战争),却在边陲之地以笔墨延续着传统书画的精神脉络。 剑川自古为“文献之邦”,明清时期科举兴盛,文人辈出,木雕、绘画等民间艺术与士大夫文化交融深厚。张再谨生于县城书香门第,祖父张元亮为嘉庆年间拔贡,曾参与编纂《云南通志》,父亲张景星虽未入仕,却精通经史,擅长书法。家族藏书颇丰,且与当地文人雅士往来频繁,为张再谨的早期教育奠定了文化根基。 幼年时,张再谨受父亲启蒙,习读四书五经,展现出对文字与图像的敏感。据《剑川县志·艺文志》记载,他“七岁能诵《诗经》,九岁摹写山水,笔意初具”。13岁时,父亲将其送入剑川金华书院,师从大理府学正李炳南。李炳南不仅精于儒学,亦善绘兰竹,常以“书画乃文心之余”教导弟子,这一理念深刻影响了张再谨对艺术的认知——他将绘画视为文人修身的延伸,而非单纯的技艺。 1855年(咸丰五年),14岁的张再谨首次参加童子试,虽未中秀才,却因答卷中“字画端丽”受到考官注意。落第后,他并未专注于科举,反而在父亲支持下,开始系统学习绘画。剑川木雕艺人周之桢见其临摹《芥子园画谱》笔法灵动,遂收为业余弟子,传授山水、花鸟的构图与设色技巧。这一时期,他常游历剑川周边的石宝山、千狮山,观察自然景致,笔下山水渐脱匠气,融入文人画的写意风格。 二、辗转求艺与风格形成:从滇西到中原的艺术探索 1859年(咸丰九年),滇西爆发回民起义,剑川时局动荡,张再谨随家人避乱至丽江石鼓镇。战乱中,他意外获得明代画家蓝瑛的《仿古山水册》残本,日夜临摹,画风受其“用笔苍老坚劲,设色典丽”的影响,开始注重笔法的骨力与墨色的层次。次年,起义军攻占剑川,张家老宅被毁,藏书与画作散落,这一变故让张再谨更感“笔墨为乱世中安身立命之根本”。 1862年(同治元年),局势稍稳,张再谨赴大理求学,入读西云书院。此时,大理提督杨玉科广纳文人,书院中汇聚了滇西各地的学者与艺术家,如白族诗人赵藩、画家李菊村等。张再谨与赵藩结为挚友,常合作“诗画合璧”——赵藩题诗,他补画,二人以书画抒发对时局的感慨。在李菊村指导下,他深入研习元代黄公望、王蒙的山水技法,尤其对《富春山居图》的“披麻皴”与“水墨淡彩”技法反复揣摩,形成了“笔法疏朗、墨气清逸”的个人风格。 1867年(同治六年),张再谨赴昆明参加乡试,再次落第。失意之余,他转道湖南、湖北,经友人引荐,在长沙拜入湘派画家沈翰门下。沈翰擅长界画与写生,主张“师古而不泥古,师造化而抒己情”,这促使张再谨走出书斋,遍历洞庭湖、岳麓山,将自然实景融入创作。他在日记中写道:“见岳麓层峦,方知倪瓒‘折带皴’之妙;观洞庭浩渺,始悟米芾‘米家云山’之韵。”此次中原之行,让他的画风从滇西的质朴转向更广阔的文人画传统,构图与笔墨兼具南方山水的灵秀与北方山水的雄浑。 三、艺术成就与滇西文化圈:诗书画兼修的文人典范 1870年(同治九年),张再谨返回剑川,此时他已年近三十,艺术风格趋于成熟。他在县城西门外筑“砚农草堂”,以卖画、教学为生,兼修地方志。其作品题材广泛,山水、花鸟、人物皆精,尤以山水见长,代表作有《石宝晴岚图》《剑湖渔隐图》《墨兰图册》等。 山水画的地域表达: 张再谨的山水多以滇西地貌为原型,如《石宝晴岚图》描绘剑川石宝山丹霞地貌,以赭石、花青渲染岩壁,间以青绿点染松柏,笔法融合黄公望的“浅绛山水”与沈周的“粗笔写意”,既展现石宝山的奇崛,又透出文人画的淡远意境。《剑湖渔隐图》则以剑湖为背景,画中渔舟、芦荻、远山用“米点皴”与湿笔晕染,营造出滇西水乡的朦胧诗意,时人评价“得苍洱烟云之神,具剑湖风月之韵”。 花鸟画的文人意趣: 他的花鸟尤爱画兰、竹、梅,取法郑板桥、吴昌硕,却融入滇西植物的形态特征。《墨兰图册》中,兰叶以“书法入画”,用篆籀笔法写出,刚劲中带柔婉,花瓣以淡墨勾染,疏密有致,题款“不与桃李争艳,独留清气满滇南”,借兰抒怀,暗喻文人气节。《竹石图》则以浓淡墨色表现竹的干湿枝叶,石皴用“折带皴”,兼具力度与灵动感,赵藩题诗赞曰:“笔底风霜起,滇西竹石奇。” 人物画的民俗风情: 不同于传统文人画的高士题材,张再谨常描绘滇西民间生活,如《白族踏歌图》《剑川元宵灯会图》等。画面中,白族妇女的“风花雪月”头饰、男子的羊皮褂,以及舞龙、对歌等场景,皆以工笔细描,设色鲜艳,兼具写实性与装饰性,成为研究晚清滇西民俗的珍贵图像资料。 除绘画外,张再谨亦工书法,楷书学颜真卿,行草宗米芾,笔力雄健而不失秀雅,常为剑川各大寺庙题写匾额,如石钟山石窟“悬空妙境”、宝相寺“云岩香界”等,部分匾额至今仍存。他还擅长诗词,著有《砚农诗稿》,其诗多结合绘画创作,如《题自画剑湖春景》:“春水绿于染,扁舟入画图。渔歌起天外,云影落鸥凫。”诗画互映,意境清幽。 四、晚年境遇与文化传承:乱世中的文脉坚守 1883年(光绪九年),张再谨应剑川知州之邀,参与编纂《剑川州志》,负责艺文志与金石志的撰写。他遍访剑川古碑刻、摩崖题记,如石钟山石窟的元代题记、金华山“悬空妙境”石刻等,以书画技法摹写碑刻形制,为地方文化留下重要文献。期间,他收徒数人,最著名者为剑川木雕艺人段益廷,将绘画构图与木雕技艺结合,推动了剑川木雕“书画入木”风格的发展。 晚年的张再谨生活清苦,却坚守文人风骨。1885年(光绪十一年),中法战争爆发,滇南告急,他虽身无官职,却以画笔表达忧思,作《边塞秋风图》,画中孤雁、残旗、荒城,隐喻时局动荡,题款“秋风起边愁,壮士何时还”,流露爱国情怀。当地士绅曾欲推荐他入仕,他以“性本爱丘山,不愿尘网缚”婉拒,始终以布衣画家身份扎根滇西。 1889年(光绪十五年),张再谨病逝于砚农草堂,享年48岁。临终前,他将生平画作整理为《砚农画存》,嘱托弟子“保存滇西画脉”。其作品大多散佚于战乱,现存于云南省博物馆的《剑湖渔隐图》与剑川县文化馆的《墨兰扇面》,成为研究其艺术的重要实物。 五、历史评价与后世影响 张再谨作为晚清滇西文人画的代表,其艺术成就具有双重意义: 地域文化的融合者:他将中原文人画传统与滇西自然、民俗结合,打破了边陲艺术“粗鄙”的偏见,证明边疆亦能孕育兼具传统法度与地域特色的艺术精品。 文脉传承的坚守者:在晚清动荡、西学东渐的背景下,他以诗书画坚守传统文化,通过教学与修志,将剑川的艺术文脉延续至民国,为后世白族画家(如周霖)提供了精神滋养。 如今,剑川古城仍保留着“张再谨旧居”遗址,其艺术理念被纳入地方文化研究范畴。他的一生,如同滇西山水般,在偏远中蕴含深邃,在困顿中坚守风雅,成为清代边疆文人艺术的一个独特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