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瀚[公元1797年-1866年,清代朴学家、 书法家] 山东日照市东港区人物 许瀚,字印林,室名攀古小庐,山东日照虎山镇大河坞村人,生于清嘉庆二年(1797年),卒于同治五年(1866年)。清代杰出的朴学家、校勘学家、金石学家、方志学家和大书法家。其书法尊奉颜体,丰肥端庄,通劲遒健。今保存在磴山西峰上的许瀚书碑是他书法成就的代表作,其内容是书录明朝杨继盛的诗:“羡君堪作王家瑞,愧我徒为食禄臣。不是未酬忧国恨,愿披蓑笠结东邻。”整个碑高为1.5米,宽0.6米,是许瀚挚友丁良善石立碑。 许瀚:清代朴学巨擘的学术人生与时代印记 一、寒门砺学:从海滨孤童到齐鲁才俊(1797—1826) 清嘉庆二年(1797年),许瀚生于山东日照东港区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其父许梿曾为县学训导,却早逝于乾隆末年,家道中落至“环堵萧然,不蔽风雨”。幼年许瀚由母亲傅氏抚养成人,寄居外祖父家,借读于村塾。日照濒临黄海,山海苍茫的地理环境与“耕读传家”的乡俗,赋予他沉潜坚韧的性情,也埋下了日后考据金石、遍历山川的伏笔。 许瀚天资颖异,七岁能诵《诗经》,十岁通《论语》《孟子》,尤嗜《史记》《汉书》。十六岁时,他手抄《说文解字》,每日摹写五百字,奠定了小学(文字学)根基。道光元年(1821年),许瀚赴济南参加乡试,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山东学政刘镮之赏识,却因“策对触犯时忌”落榜。归乡后,他蛰居海滨渔村,在日照县城奎山脚下筑“攀古小庐”,遍览家藏古籍,兼习书法篆刻。彼时,他与同邑学者李宗翰、丁以此等人结为“海曲文社”,研讨经史,临摹碑刻,其隶书初学《张迁碑》,后融《礼器碑》之劲挺,形成“古拙沉雄”的风格,时人谓“日照书风,自瀚始立”。 道光六年(1826年),许瀚赴京应试,途经曲阜孔庙,于碑林驻足三日,手拓《乙瑛碑》《史晨碑》数十通。在京期间,他结识了朴学大师郝懿行之子郝联薇、金石学家刘喜海,得见翁方纲、阮元等学者的考据手稿,学术视野豁然开朗。归乡后,他在《攀古小庐日记》中写道:“为学当如剥茧,逐层深入,始见真机;治经当如攻玉,切磋琢磨,乃成大器。”这番感悟,预示了其毕生治学的路径。 二、朴学深耕:从经史考据到金石宗师(1827—1850) 道光七年(1827年),许瀚再次落榜乡试,但因经义文章受山东督学周之琦举荐,入山东泺源书院深造。院长匡源( later 同治帝师)赞其“学贯汉宋,尤精小学,当为乾嘉学派后劲”。在书院期间,许瀚完成《毛诗故训传考》《尔雅义疏补正》等手稿,对郝懿行《尔雅义疏》中“草木虫鱼”部分的考据疏漏进行补正,提出“名物训诂当以实物为证,非独依文献”的治学理念。 道光十二年(1832年),许瀚中举,次年赴京会试,仍未及第,却因参与校勘武英殿聚珍版丛书,得见内府秘藏。他在翰林院抄录《永乐大典》中散佚的汉魏碑刻资料,整理成《金石汇目》初稿。道光十五年(1835年),许瀚受聘为河南开封建安书院山长,期间遍历嵩山、洛水,拓得《嵩阳观记》《升仙太子碑》等唐代碑刻,撰写《中州金石记》八卷,以“考据精审,辨伪严谨”著称。例如,他通过比对《后汉书·党锢传》与武梁祠画像题铭,纠正了洪适《隶释》中“八及”人物的世系错误,时人谓“许君之辨,如拨云见日”。 道光十八年(1838年),许瀚返乡守孝,在日照城南天台山发现《太公祠碑》残石,据碑文考证“太公望曾垂钓于海曲”,为日照“姜太公故里”之说提供了实物证据。他将拓片寄给好友何绍基,后者题跋曰:“海曲残碑,得证吕尚东夷之籍,许君之功,不在考定《尚书》下。”此后十年间,许瀚足迹遍及山东、河南、河北,累计拓片逾三千种,其《攀古小庐金石跋》收录周秦至唐宋碑刻题跋两千余则,提出“金石证史”三法:以碑刻校正史籍讹误、以铭文补证典章制度、以书风考镜时代流变。 三、宦海浮沉:从幕僚智囊到经世实践者(1851—1860) 咸丰元年(1851年),太平天国运动爆发,许瀚经户部侍郎王茂荫举荐,入钦差大臣周天爵幕府,参与镇压皖北捻军。他献策“坚壁清野,以民团辅官军”,在宿州、亳州等地推行保甲法,撰写《团练事宜十二条》。次年,周天爵病逝,许瀚转投河南巡抚陆应谷麾下,主持黄河开封段防汛工程。他实地勘测河道,绘制《黄河归故道图》,提出“束水攻沙,以堤代坝”的治河方案,虽因军费匮乏未全施,却被载入《续行水金鉴》。 咸丰三年(1853年),许瀚因母病归乡,途经清江浦(今淮安),目睹漕运废弛、民生凋敝,撰写《漕运改折议》,主张“停河运,行海运,以商运代官运”,并建议在上海设立航运总局,雇佣外国技师培训中国水手。这份奏折后被曾国藩幕僚薛福成收录于《庸庵全集》,成为晚清漕运改革的重要文献。归乡期间,他在日照创办“海曲义学”,以“经世致用”为宗旨,开设舆地、算学、兵法等课程,培养出丁守存(近代火器专家)等一批务实之士。 咸丰九年(1859年),英法联军进逼北京,许瀚应僧格林沁之邀,参与天津防务。他在大沽口炮台考察西洋火炮,撰写《西洋炮法撮要》,提出“师其技而不惑其器,练其心而不弛其防”的国防理念。次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许瀚随僧格林沁退往通州,途中遗失《攀古小庐金石目录》手稿(后经弟子补辑成《补遗》)。经此动荡,他痛感“学术当济时艰,非独雕虫”,遂将研究重心转向舆地兵制,完成《禹贡九州水道考》《历代兵制沿革表》等著作。 四、晚岁著述:从学术总结到文脉传承(1861—1866) 同治元年(1862年),许瀚以五十九岁高龄选授安徽知县,却以“老病不堪繁剧”力辞,归隐日照“石臼所”(今石臼街道),专注整理毕生著述。他在《自订年谱》中写道:“少耽考据,长涉世务,今乃知学术与世变相维,非空言可救时也。”晚年的许瀚,将朴学考据与经世思想融合,完成三大工程: 其一,校订《说文解字》。他以大徐本(徐铉校订本)为底,参校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桂馥《说文解字义证》,旁征金石铭文,成《说文谐声笺》三十卷,提出“形声相求,以声统形”的新说,纠正段注“破字改经”之偏。其二,编纂《清儒学案补遗》。有感于唐鉴《国朝学案小识》遗漏山东学者,他补录郝懿行、桂馥、王筠等数十人学术脉络,撰写案语数万言,确立“齐鲁朴学”的独立地位。其三,整理金石手稿。他将平生拓片分类编目,成《攀古小庐金石文字》二十卷,附《题跋释文》五卷,其中对《毛公鼎》《散氏盘》铭文的考释,早于吴大澂、孙诒让等金石大家,被王国维称为“近世彝器研究之嚆矢”。 许瀚晚年收徒甚众,最著名者为潍县陈介祺(“万印楼”主人)。他亲授陈介祺“金石鉴定四要”:辨材质、审书风、考形制、证史实,并赠予所藏《秦权量铭》原拓。陈介祺后来成为“晚清金石学第一人”,其《十钟山房印举》的编纂体例,实源自许瀚的《金石汇目》。同治五年(1866年),许瀚病逝于日照,享年六十九岁,临终前手书“学术未竟,文脉当传”八字遗训。 五、学术影响与历史评价 许瀚的学术成就,兼具乾嘉朴学的严谨与晚清经世的务实,形成三大特色: 考据方法论的突破:他将金石学从“玩物”提升为“证史”工具,提出“二重证据法”的雏形(比王国维早半个世纪),其《金石跋》中“以碑证史”的案例,被梁启超列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的典范。 地域文化的建构:通过考证太公祠碑、校订《日照县志》,许瀚首次系统梳理了日照“东夷文化”的脉络,使“海曲学术”成为齐鲁文化的重要分支。 学术传承的纽带:他上承戴震、段玉裁之学,下启陈介祺、孙诒让之绪,其弟子与再传弟子构成了晚清山东学术的核心群体,连远在广东的康有为都曾借阅其《说文谐声笺》手稿。 光绪年间,日照乡绅将许瀚手稿及拓片捐入县学,建“许氏遗书楼”。民国时,罗振玉整理其遗著,刊行《许瀚遗书》六种,其中《攀古小庐日记》被顾颉刚称为“清代学者日记中最具史料价值者之一”。今日日照博物馆藏有许瀚手拓《张迁碑》跋本,其隶书题跋“骨力洞达,意态奇逸”,既见学术功底,亦显人格风骨——这位从黄海之滨走出的朴学大师,以毕生实践证明:真正的学问,既在故纸堆中,亦在天地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