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云龙[公元1877年-1961年] 云南楚雄州姚安县人物 由云龙,字夔举,别号定庵,姚安县栋川镇北街人,清末举人。历任永昌知府、云南省教育司司长、护国军总司令部秘书长、云南省代省长,解放后任第一、第二届云南省政协副主席。著作有《定庵题跋》、《石鼓文江考》、《滇故琐录》、《东游日记》、《北征日记》等。曾任国史馆纂修并兼姚安县志局长,总纂民国《姚安县志》,为民国志书中的上乘之作。 由云龙生平详述:从滇西才俊到民国史笔的求索之路 一、滇西书香育英才(1877-1899):家世渊源与早年治学 由云龙(1877—1961),字程甫,号夔举,云南姚安人。其家族为姚安世袭士绅,先祖自明代迁居此地,世代以耕读传家,至清代已成为滇西文化望族。祖父由之龙为道光年间拔贡,曾任腾越(今腾冲)学正,著有《味雪斋诗文集》;父亲由清霖为廪生,精研经史,尤擅书法。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由云龙自幼便浸染于传统文化的熏陶。 光绪三年(1877),由云龙生于姚安县城北街老宅。据《姚安县志》载,其幼时“颖悟过人,过目成诵”,6岁入家塾,从父研读《四书》《五经》,兼习书法。12岁时,已能背诵《史记》《汉书》中的名篇,所作八股文“理法谨严,辞气昌达”,为乡里耆老所称道。1891年,14岁的由云龙参加童子试,以县试第一、府试第二的成绩中秀才,成为姚安学界瞩目的少年才俊。 此后数年,他进入姚安三台书院深造,师从举人陈荣昌(后为云南著名学者)。在书院期间,他不仅遍览经史子集,还对舆地、兵法、算学等实用之学产生浓厚兴趣。1898年,戊戌变法浪潮波及云南,由云龙接触到梁启超的《变法通议》等维新文献,开始反思科举制度的弊端。次年,他赴昆明参加乡试,虽未中举,却在省城结识了李根源、赵藩等滇中名士,思想逐渐向革新派靠拢。 二、科举末路与教育革新(1900-1911):从举人到新式教育推手 1902年,由云龙再次参加乡试,以第47名中举,成为姚安科举史上最后一批举人之一。中举后,他本欲赴京参加会试,却因八国联军侵华、清廷下令停考而滞留云南。此时,清廷推行“新政”,废科举、兴学堂的呼声日高,由云龙敏锐地意识到时代变革的趋势,遂放弃科举入仕之途,转向新式教育领域。 1903年,他受聘为姚安高等小学堂首任校长,主持学堂改革。他参照日本学制,将传统私塾的经史教学与现代算术、地理、格致(物理化学)等课程结合,首创“双语教学”(汉语与地方民族语言),并亲自编写乡土教材《姚安舆地志略》。在他的推动下,姚安高等小学堂成为滇西新式教育的典范,培养出一批后来投身辛亥革命的青年才俊。 1905年,由云龙赴日本考察教育,入早稻田大学师范科学习。在日期间,他系统研究西方教育理论,实地考察东京、横滨等地的学校,并与留日的云南同乡李根源、吕志伊等组织“云南同乡会”,创办《云南》杂志,宣传反清革命思想。1907年回国后,他先后担任云南学务公所总务科长、省视学,负责全省新式学堂的筹建与督导。他曾徒步考察滇西20余县,撰写《滇西教育考察记》,提出“先求普及,次谋提高”的办学方针,推动云南边疆地区教育近代化。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由云龙正在楚雄筹备中学堂。他积极响应革命,联络当地士绅与新军,促成楚雄和平光复,并以“军政府教育部长”身份主持滇西教育事务,废除清代“忠君尊孔”的教育宗旨,将学堂改为学校,推行男女同校,成为云南教育界革新的重要力量。 三、政海沉浮与史笔春秋(1912-1937):从议员到《云南通志》总纂 民国建立后,由云龙步入政界。1913年,他当选为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赴北京任职。在国会中,他加入进步党,主张“联省自治”与地方分权,曾联名提出《边疆民族教育特别法案》,呼吁加强对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投入。1914年,袁世凯解散国会,由云龙愤而南归,隐居姚安故里,潜心研究地方文献。 1916年,护国战争爆发,由云龙应蔡锷之邀,担任护国军都督府秘书,负责文告起草与舆论宣传。他撰写的《讨袁檄文》《护国军出师宣言》等文稿,以雄辩的文辞与深厚的史笔,揭露袁世凯复辟帝制的罪行,在滇、黔、川等地广为流传。护国战争胜利后,他历任云南省政务厅厅长、省议会秘书长等职,在政务之余,致力于云南地方史的整理。 1923年,由云龙开始主持《云南通志》的编纂工作。这部始于清代雍正年间的省志,因时局动荡数次中断,至民国已积累大量未刊史料。他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宗旨,设立通志馆,延聘袁嘉谷、方树梅等滇中宿儒,制定“以正史为纲,以档案为目”的编纂原则。在编纂过程中,他亲自考证云南沿革、民族、边防等关键问题,纠正旧志中“重中原、轻边疆”的偏见,尤其注重对南诏、大理国历史的系统梳理。 1931年,《云南通志》初稿完成,全书160卷,约600万字,涵盖舆地、沿革、食货、职官、选举、人物、艺文等20余门,成为清代以来最完备的云南通志。由云龙在序言中强调:“志者,史之支流也。云南虽僻处边徼,然唐之南诏、宋之大理,与中原王朝相终始,非考其沿革,无以明疆域之变迁;非述其人物,无以见文化之隆替。”这部志书不仅奠定了云南地方史研究的基础,更以详实的史料记载了边疆民族与内地的历史联系。 与此同时,由云龙还致力于云南文献的抢救。1928年,他发起成立“云南丛书编刻处”,任处长,主持编刻《云南丛书》。该丛书收录明清至民国云南学者著作205种,1402卷,包括杨慎《滇程记》、李元阳《云南通志》、师范《滇系》等珍稀文献,被学界称为“滇文化的百科全书”。他亲自为每种文献撰写提要,考证版本源流,历时8年完成,使大量濒临散佚的滇籍文献得以保存。 四、抗战岁月与桑梓情怀(1937-1949):从避寇治学到乡邦守护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昆明成为大后方,由云龙时年60岁,仍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自励。他虽不再担任军政职务,却积极参与抗日救亡活动,担任云南省临时参议会参议员,多次呼吁“团结滇人,共赴国难”,并将姚安老宅改为战时流民收容所,收留难民百余人。 1940年,日军轰炸昆明,由云龙举家避居姚安乡下,在战火中坚持学术研究。他利用乡居之便,深入考察姚安周边的民族风情与历史遗迹,撰写《姚安古跡考》《滇西民族语言考》等著作,其中对石羊古镇盐井文化的研究,成为中国盐业史的重要资料。在此期间,他还收徒授学,将自己的治学经验传给后辈,弟子中有多人后来成为云南史学界的骨干。 1945年,抗战胜利,由云龙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目睹战后云南的凋敝,深感“地方建设,首在民生”,遂联合姚安士绅,发起修建蜻蛉河灌溉工程。他亲自勘测河道,撰写《蜻蛉河水利计划书》,奔走于省、县之间,争取资金支持。历时3年,该工程建成灌溉渠10余公里,使姚安坝子数千亩农田得以旱涝保收,至今仍在发挥作用。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云南局势动荡。由云龙以耆老身份呼吁“和平解放”,与卢汉等滇军将领秘密联络,利用自己的声望劝说地方武装放下武器。12月9日,云南和平解放,他以82岁高龄参加昆明各界庆祝大会,感慨道:“余生于清末,历民国之乱,今见河山重光,民族复兴,虽死无憾矣。” 五、暮年著述与文化传承(1950-1961):从史料整理到思想升华 新中国成立后,由云龙被聘为云南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继续从事文史研究工作。他虽年事已高,仍坚持每日读书写作,将毕生积累的学识倾注于地方文化建设。 在史料整理方面,他主持校订《新纂云南通志》,对1931年的初稿进行补充修订,尤其注重加入民国时期的史实,并纠正旧志中关于民族问题的不当表述。同时,他撰写《云南辛亥革命见闻录》《护国战役回忆》等回忆录,以亲身经历记录近代云南的重大历史事件,为后人研究民国史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在学术思想上,由云龙晚年形成了“边疆与内地一体”的历史观。他在《滇史散论》中指出:“云南自汉入中国版图,历唐、宋、元、明、清,虽时有分合,然文化之交流、民族之融合,从未间断。今之边疆,即古之内地,治滇史者,当以中国整体史观之,不可视为化外之地。”这一观点在当时具有重要的学术前瞻性,对后来的云南地方史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1961年,由云龙在昆明病逝,享年84岁。临终前,他将毕生收藏的数千册图书、手稿及碑帖全部捐赠给云南省图书馆,其中包括明代云南状元杨慎的《升庵全集》稿本、清代云贵总督阮元的手札等珍本。云南省政府为其举行公祭,悼词中评价他“学贯古今,文通汉傣,一生致力于滇史研究,功在桑梓,泽被学林”。 六、学术成就与历史影响 由云龙的一生,横跨清末、民国与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既是传统士大夫向近代知识分子转型的典型,也是云南地方文化传承的关键人物。他的学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地方史志编纂:主持编纂《云南通志》《云南丛书》,构建了云南地方史的学术体系,被誉为“滇史泰斗”。 民族文化研究:重视边疆民族史料的收集,在《云南通志·民族志》中系统记载了彝、白、傣等民族的历史源流与文化习俗,开创了中国少数民族史研究的先河。 文献考据学:其著作《滇故琐录》《北游录》等,以严谨的考据方法,纠正了旧籍中关于云南历史的诸多谬误,如对“庄蹻入滇”“段氏大理国”等历史事件的考证,至今仍被学界视为权威。 在历史影响上,由云龙不仅是一位学者,更是一位文化守护者。他在动荡年代中抢救整理滇籍文献,使云南的历史文化脉络得以延续;他提出的“边疆一体”思想,为维护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提供了历史依据;他创办新式教育、推动水利建设的实践,彰显了传统士人的经世情怀。正如当代学者评价:“由云龙是云南近代史上继往开来的文化巨擘,其学术成就与人格精神,皆为滇中楷模。” 从姚安老宅的书香少年,到执掌云南史笔的学界耆宿,由云龙的一生,折射出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在时代变革中的坚守与求索。他以史为舟,载滇文化于沧海,终将边疆之学融入中华文明的大河,其功绩与精神,历久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