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潜[清][公元1621年-1706年,明末清初书画家、清初蜀中三杰] : 四川遂宁市船山区人物 吕潜,字孔昭,号半隐、石山、石山农、耘叟。四川潼川州遂宁县北坝(今遂宁市船山区北固乡)人。南明永历朝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文肃公吕大器长子 。明崇祯十五年壬午科(1642)举人,崇祯十六年癸未科杨廷鉴榜(1643)三甲第二百八十七名进士,授太常博士。明亡后,不仕。甲申(1644)受父命,奉母侨居浙江湖州府吴兴县桑苎村,后迁住扬州府泰州海陵。以蜀道险远且继有滇黔之乱,往来苕与扬者四十年。卖书画自给。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冬始扶母柩旋里,并迁父柩至遂。潜于遂宁城北门外购楼三楹,题曰“课耕”,日惟徜徉山水,以诗画娱老,年八十六卒。卒葬遂宁枣子坪。入祀遂宁乡贤祠。 吕潜博学工诗,善书画。其诗“清逸”,其画“萧疏简远,脱尽蹊迳”(乾隆《湖州府志》)、“用笔放纵,而不越矩镬,神气清朗可赏”(《国朝画征续录》),向有“诗书画三绝”之誉。《吴兴诗存》赞潜曰:“诗调新颖,书法森秀似董文敏,画亦有北苑笔意,其亦元真子太白山人之亚欤!”遂宁吕潜与新繁费密、达川唐甄合称“清初蜀中三杰”。潜与“金陵八家”之首龚贤并称“天下二半”(吕潜,号半隐;龚贤,字半千)。有《怀归草堂集》《守闲堂集》《课耕楼集》,弟吕泌合辑为《吕半隐诗集》。 吕潜:墨染山河的遗民孤踪——清初蜀中三杰的诗画人生与文化坚守 一、金台折桂:晚明才俊的簪缨岁月(1621-1644) 明万历四十九年(1621),潼川府遂宁县(今遂宁船山区)吕家老宅的梅花树下,礼部尚书吕大器次子吕潜呱呱坠地。这个自幼被称为"玉岑"的男孩,在父亲"经世致用"的教诲中长大,七岁能诵《史记》,十三岁作《拟古乐府》,其"剑光夜落斗牛寒"的句子,让到访的黄道周惊叹"此子当为词坛射雕手"。 崇祯十五年(1642),二十一岁的吕潜赴京会试,在琉璃厂书肆偶遇宜兴陈维崧。两人以王维《辋川图》拓本为赌,即兴题诗。吕潜挥毫写下"乱峰堆碧映柴扉,漠漠水田白鹭飞",陈维崧击节赞叹,当场解下玉带相赠。次年殿试,吕潜以一甲第三名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在翰林院的三年间,他与方以智、冒襄等结为"燕台七子",每日在万松深处论诗作画,其山水扇面"烟峦如黛,云气欲活",被时人称为"吕家云山"。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破北京。吕潜在城破前一日,将家藏的《淳化阁帖》摹本缝入棉衣,冒死闯出彰义门。南渡途中,他在淮河舟中作《秋江别绪图》,画面上一叶孤舟出没于惊涛,题跋"山河破碎处,不敢问归期",墨色中浸透亡国之痛。此时他尚不知,父亲吕大器已在南京拥立福王,拉开了南明抗清的序幕。 二、剑履山河:父子抗清的血泪征程(1645-1659) 弘光元年(1645),吕潜辗转抵达南京,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五月清军破南京,他随父亲西撤,在芜湖遭遇伏击。吕大器中箭落马,吕潜伏在父亲身上以背挡箭,箭镞穿透肩胛,至今遂宁吕氏族谱仍记有"探花公背留箭瘢"。父子二人突围后,沿长江入蜀,在重庆与曾樱、王应熊会师,组建"蜀楚联军"。 永历二年(1648),吕潜随父镇守叙州(今宜宾)。围城三月间,他白天登城督战,夜晚在城楼作《叙州守城图》,图中守城兵丁的甲胄纹理皆以血书勾勒。城破前夜,吕大器令他携家眷突围,自己留下断后。临别时,吕大器将祖传的青铜剑交给儿子:"此剑曾斩倭寇,今当为吾守节。"吕潜行至犍为,听闻父亲在毕节服毒殉国,遂将青铜剑沉入岷江,北向叩首:"父死国,子守节,此生不仕清。" 此后十年,吕潜隐姓埋名于川黔边境。在贵州大定(今大方县),他化名"林潜",在七星关设馆授徒。课堂上,他常指着《蜀相祠堂图》讲解诸葛亮"鞠躬尽瘁",却在学生散去后,于图中武侯像旁题诗:"中原未复臣先老,辜负南阳旧草庐。"这段经历,后来化作《退耕堂诗集》中的《黔中杂咏》:"十年饮马乌江渡,一夜啼猿白帝城。" 三、退耕墨隐:诗画双绝的遗民生涯(1660-1706) 康熙元年(1662),南明永历帝被吴三桂绞杀于昆明。四十一岁的吕潜闻讯,在贵州荒山结庐三日,自号"半隐",取"半在红尘半在山"之意。次年他辗转回到遂宁,在城南桃溪畔筑"退耕堂",从此杜门不出。 他的诗画在隐居中臻于化境。《桃溪春涨图》以"屋角春云起,门前潮水来"的构图,将遂宁山水幻化成桃源仙境;《秋林读书图》中,红衣隐士坐于丹枫下,书页间透出的朱光,实为用朱砂混墨写成的"不降"二字。当时江南画商愿以百金购其一扇,他却将画作赠予贫士:"吾画非为阿堵物,聊寄亡国恨耳。" 康熙十七年(1678),四川巡抚张德地慕名拜访。吕潜拒不开门,只从门缝递出《退耕堂诗》一卷,扉页题"山中甲子无春夏,世外风烟自古今"。张德地读后叹息:"此真遗民也。"此后清廷多次征召,他或装疯卖傻,或以病推辞,甚至在门上贴"此屋已死,生人勿近"的字条。 四、墨分南北:清初画坛的蜀中坐标 吕潜的艺术成就,在清代画史独树一帜。他融合董其昌"南北宗"之长,创"枯笔皴擦法":画山用北宗斧劈皴,画水取南宗披麻皴,时称"吕家皴"。《益州书画录》记载,他画松"以浓墨写枝干,淡墨点松针,风动如涛",画竹"以隶法写竿,草法写叶,雨竹如闻碎玉声"。 更具开创性的是他的"诗画互文"。《江村渔隐图》中,渔翁舟尾的酒葫芦上,以极小的行书写着"乾坤一醉耳";《寒江独钓图》的钓丝末端,竟系着一枚南明铜钱。这种隐喻手法,被石涛称为"无声之《离骚》"。他与傅山、朱耷并称"清初遗民三大家",但较之八大山人的冷傲、傅山的狂放,吕潜的艺术更像"寒江独钓"的孤寂,在笔墨间藏着亡国之痛。 康熙三十五年(1696),七十六岁的吕潜完成《遂宁二十四景图》。这套绢本设色长卷,将遂宁的灵泉寺、广德寺等景致,都画成"故国衣冠"的样式:灵泉寺的和尚穿明代僧衣,广德寺的香客着前朝襦裙。画卷完成后,他将其密封于陶缸,埋于退耕堂前的古柏下,留下遗嘱:"非华夏重光,不得启封。" 五、遗民绝响:三百年后的墨痕余韵 康熙四十五年(1706),八十六岁的吕潜在退耕堂无疾而终。临终前,他让子孙将自己的棺木漆成黑色,不书官爵,只刻"明遗民吕潜之墓"。下葬那日,遂宁百姓自发素衣送葬,队伍从城南一直延伸到灵泉山下。 三百年后,1959年,遂宁修渠时发现吕潜墓。棺中除了一方端砚、几卷残稿,还有一枚用丝线系着的南明弘光通宝。更惊人的是,棺底铺着的《退耕堂诗集》手稿,墨色竟如新研,其中"山河虽改姓,草木尚知春"的句子,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吕潜的艺术影响深远。齐白石早年临习《吕半隐山水册》,其"妙在似与不似间"的理念,实源自吕潜"以形写神"的画论;黄宾虹在《虹庐画谈》中称"蜀人画至吕半隐,始得南北之正脉"。如今遂宁博物馆藏有他的《山水册页》,其中一页画着孤舟泊于寒江,题诗"自把孤舟系杨柳,任他春色到人间",墨色里的苍凉与坚韧,恰是这位遗民画家的生命注脚。 结语:墨痕深处是故国 吕潜的一生,是明末清初知识分子的精神镜像:既有"金台折桂"的少年意气,又有"剑履山河"的家国担当;既能在诗画中构建艺术王国,又以"不仕二朝"的决绝坚守气节。他用八十四年的生命,在改朝换代的历史夹缝中,为蜀文化留下了一道不灭的墨痕。当后世翻开《四川通志》,读到"吕潜,字孔昭,号半隐,遂宁人,工诗善画,有遗民风"的记载时,眼前浮现的,不仅是一位书画家,更是一个文化符号——那个在桃溪畔退耕守节的老人,用笔墨为故国筑起了一座永恒的精神祠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