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惠:用生命耕耘大地的农业科学家
在我国农业科学发展的历程中,辛德惠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先驱者。他以卓越的智慧、无私的奉献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在土壤学与农业生态学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为我国农业的发展尤其是黄淮海平原盐碱地治理及农业生态理论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931年12月24日,辛德惠出生于辽宁省开原县。幼年的他,经历了“九·一八”事变后举家入关逃难到北平的艰难岁月,在日本侵略者铁蹄下的亡国奴生活,在他心中种下了对祖国命运深切关怀的种子。生于忧患的经历,让辛德惠早早树立了积极追求真理、投身革命的理想。1949年,他在北京通县潞和中学加入共青团,展现出进步青年的担当。1950年,辛德惠考入北京农业大学,在这片知识的沃土上,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不仅在专业知识上打下了坚实基础,还在大学二年级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一生的宗旨。1954年,辛德惠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农业大学毕业并留校任教,开启了他在农业科研与教育领域的漫漫征程。
1958年,辛德惠迎来了学术生涯中的重要契机——在职赴苏联莫斯科大学生物土壤系留学。在莫斯科大学,他沉浸于先进的学术环境中,师从顶尖学者,汲取前沿知识。经过四年的刻苦钻研,1962年,他成功获得生物学土壤专业副博士学位。回国后,辛德惠继续回到北京农业大学任教,凭借深厚的学术功底和严谨的治学态度,历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逐步成长为我国农业科研领域的中流砥柱。
1973年,是辛德惠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当时,我国黄淮海平原盐渍化地区面临着严峻的农业生产困境,土地盐碱化严重制约着粮食产量与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辛德惠响应国家号召,毅然抛家舍子,与北京农业大学土化系石元春等6名教师一起,奔赴河北曲周,投身于黄淮海平原盐渍化地区综合治理的伟大事业中。曲周,这片被称为“老碱窝”的土地,放眼望去,白茫茫的盐碱地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当地百姓长期饱受盐碱之苦,以熬卤水、淋小盐为生,甚至依靠国家救济粮度日。辛德惠和同事们的到来,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新的希望。
初到曲周,他们便遭遇了诸多挑战。当地百姓对这些来自北京的教书先生能否治理好盐碱地心存疑虑,毕竟多年来,一拨又一拨人试图治理盐碱地,却都无功而返。面对质疑,辛德惠和同事们立下誓言:“治理不好盐碱地,我们一辈子不走。”为了实现这个诺言,他们挽起裤腿,脚踩泥水,全身心投入到艰苦的工作中。白天,辛德惠和村民们一起挖沟、开渠、平地、筑坝,炎炎烈日下,他光着膀子在沟里挖土,脊梁上晒出了大血泡;晚上,他又在简陋的茅草房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化验土壤、记录分析数据、查阅地质资料,常常忙碌到深夜。
在长期深入田间调查与研究的过程中,辛德惠积累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并认真总结国内外治碱的经验教训。1975年,作为两位主参人之一,他总结并提出了综合治理盐渍化低产地区旱涝盐碱浅层咸水的“浅井—深沟体系”。这一体系以深浅沟工程系统为基础,将农业措施与水利工程、生物工程、田间配套工程有机结合。在曲周张庄试验区,这一体系发挥了显著效果,仅粮食亩产就由治理前的70多公斤增加到1989年的741公斤。这一成果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随后建立了2.8万亩综合治理区。联合国农发基金会也在曲周县建立了28万亩综合治理项目区,在1985 - 1989年的4年间,项目区累积增产粮食10718万公斤,棉花1692.5公斤,农村经济总收入达24929.36万元。“浅井—深沟体系”不仅在理论上为盐碱地治理提供了创新思路,更在实践中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改良河北省黑龙港地区乃至整个黄淮海平原的盐碱地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随着实践的深入与思考的深化,辛德惠的研究视野逐渐拓宽。他开始关注中国农业的持续发展问题,并积极探索创新。在承担黄淮海平原区域综合治理国家重点项目以及主持“六五”“七五”“八五”国家科技攻关曲周试区专题的科研与生产实践中,辛德惠开创性地运用新兴的系统论思想和方法,结合实际研究和应用,建立了自己的农田生态系统理论。1985年,在“六五”专题研究中,他正式提出了完整的方法论——改造与调控盐渍化农田生态系统的工程生态设计与多层次人工控制系统的建设,并指导了曲周及临近共5县60万亩综合治理区的设计与实施,取得了巨大效益。到1989年,仅曲周县就增产粮食24354万公斤,棉花4769.9万公斤,农村总收入增加6.12亿元。1990年,在“七五”专题研究中,辛德惠正式提出和形成了普适性的工程生态设计及其理论——“泛生态学”。这一理论体系为工程科技领域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方向,成为一门新的学科,它为生产—经济—资源—环境—社会—文化—技术的协同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切实可行的操作方法。此后,辛德惠运用“泛生态学”理论,指导了邯郸市菜篮子工程的工程生态设计和论证,以及邯郸市马头攻关试验区以服务城市、发展农村为目标的市郊型农业发展,涿鹿县河川丘陵春麦区的农业发展生态设计,均取得了预期成果和良好的综合效益。1994年,他完成了宁波围涂造地综合开发的总体设计,为大规模的开发建设提供了科学依据。基于工程生态设计的方法和理论,以及丰富的科研成果和实践经验,在辛德惠的指导下,1993年初步完成了区域农业发展和生产系统决策和设计的现代信息工程系统,为农业发展的科学决策提供了有力支持。
在长期从事科研和生产实践的同时,辛德惠也十分注重学术组织的建设与人才培养。1980年,在北京农业大学的支持下,他建立了曲周实验站,并两度出任站长,同时担任党支部书记,为实验站的稳定发展和科研工作的有序开展奠定了坚实基础。1982年,他又建立了农业生态研究室(后改为农业生态教研室)并担任主任,致力于农业生态领域的专业研究与人才培养。1992年,农业生态教研室与环保专业综合为农业生态和环境科学系,辛德惠担任系学术委员会主任,推动了学科的融合与拓展。1994年,中国农业大学农业生态研究所成立,辛德惠出任名誉所长,同年,该研究所设立硕士研究生学位授予点,1995年又建立了博士研究生学位授予点。在辛德惠的带领下,形成了一个结构合理、运作高效、不断发展的科研集体。他深知多学科交叉融合的重要性,在总体思想指导下,重视发挥不同学科(如土化、农学、气象、生物、数学、自动化、环保、地理等)学生的综合优势。他甘为人梯,悉心指导,培养了40余名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这些学生如今已成为我国农业科研、教学、开发等领域的骨干力量,继续传承和发扬着辛德惠的学术思想与科研精神。
辛德惠的辛勤付出与卓越贡献得到了广泛认可,他荣获了众多荣誉。1978年,他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1979年,获河北省科技成果一等奖;1980年,获农业部技术改进一等奖;1985年,获“三委一部”(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国家科委、财政部)联合颁发的表彰奖;1987年,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一等奖;1988年,获国务院嘉奖令及一等奖;1991年,获农业部科技进步二等奖;1992年,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和农业部科技进步特等奖;1994年,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他还先后编著、出版了《农田生态系统概论》《黄淮海平原的水盐运动和旱涝盐碱的综合治理》(与石元春合著)等著作,发表了多篇具有很高学术水平的论文,为我国农业科研领域留下了宝贵的知识财富。1995年,辛德惠凭借在农业科研领域的杰出成就,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这是对他一生科研贡献的高度肯定。
然而,长期高强度的工作与艰苦的生活条件,严重损害了辛德惠的健康。1986年底,他突发严重心脏病,经抢救脱险。但即便身体遭受重创,他对科研事业的热情与执着丝毫未减,仍然以乐观的精神和顽强的毅力与病魔作斗争,坚持不懈地忘我工作。1999年5月27日,在浙江省宁波市象山县参加全国松材线虫病考察途中,辛德惠因心脏病突发,不幸以身殉职,享年68岁。他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对农业科研事业的无限忠诚与热爱,践行了“为了未来事业,竭尽余力,死而后已”的信念。
辛德惠逝世后,曲周人民悲痛万分。为了纪念这位“改土治碱,造福曲周”的功臣,他们在曲周实验站和中国农业大学校园内树碑铭文,以表达对他的无比感激与崇敬之情。在中国农业大学校园里,矗立着一尊由曲周人民塑造的辛德惠院士铜像,连同基座共高2.7米,象征着辛德惠在曲周改土治碱、奉献青春的27个春秋。在曲周实验站院内西北角一片幽静的树林里,辛德惠的部分骨灰安葬于此,每年清明前后,当地许多农民都会自发赶来祭奠,他们带着自家地里种的粮食、水果、蔬菜,摆放在墓碑前,怀念这位给他们生活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恩人。
辛德惠的一生,是为我国农业发展无私奉献的一生。他从东北黑土地走向华北盐碱地,将自己的知识、智慧与热血毫无保留地倾注在祖国的大地上。他创立的“浅井—深沟体系”和“泛生态学”理论,犹如璀璨的明灯,照亮了我国盐碱地治理与农业生态发展的道路;他培养的大批优秀人才,成为推动我国农业科研事业不断前进的中坚力量。辛德惠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学术成就、高尚品德和奉献精神,将永远铭刻在中国农业发展的历史丰碑上,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农业科研工作者为实现我国农业的现代化与可持续发展而努力奋斗。